治水與築路的終極考驗:中國如何通過雙重「壓力測試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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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承宇

專欄作家/評論員
作者:

陳承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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全球格局的深層震盪,正將世界主要經濟體推向一場前所未有的治理能力「大考」。考場一在華盛頓:34萬億美元債務穹頂之下,政治極化的「否決政治」正侵蝕其政策信用與全球領導力。考場二在中國:房地產市場的深度調整,已非周期性波動,而是一場發展模式的根本性危機。 

這兩場看似不相關的危機,實則考驗著同一命題:一個現代國家,能否駕馭高度複雜的內部系統,並在充滿敵意與不確定性的外部環境中,構建起可持續的穩定與發展?對於正致力於民族復興的中國而言,這構成了一場必須同時通過的 「雙重壓力測試」。其應對智慧,可概括為一種 「以系統韌性錨定外部風險,以精細拆彈導航內部轉型」 的動態平衡藝術。

一、 外部測試:構建「系統韌性」,對沖美國「干涉悖論」

美國的困境在於,其膨脹的全球干涉野心與透支的國內財政基礎之間,出現了致命斷裂。這使其揮舞的「長臂管轄」與安全承諾,日益陷入「信用衰減」的悖論。中國的應對,絕非陷入傳統的軍備競賽陷阱,而是致力於構建和彰顯一種更優越、更可持續的 「系統韌性」。這套韌性建設,固然是對外部挑戰的回應,但其根基更在於中國經濟內在的完整性與升級需求,是一場主動的、立足長遠的戰略工程。 這需要三個層面的韌性構建: 

1. 金融韌性:務實推進人民幣國際化。重點並非全面替代美元,而是在關鍵大宗商品貿易、綠色金融及「一帶一路」投資中,穩步提供「去武器化」的避險選項。當然,這條路充滿結構性約束,必須與國內金融改革深度協同,在資本帳戶管理、貨幣政策獨立與匯率穩定之間尋求精細平衡,是一場需要極大戰略耐心的馬拉松。其意義在於,使未來的金融制裁效力因選項存在而自然衰減。 

2. 經濟與產業韌性:憑藉全球最完備的工業體系與「灣區研發+製造」的協同網絡,中國旨在危機時刻成為區域關鍵的 「穩定供應者」。當全球供應鏈受地緣衝突衝擊時,這種確保關鍵物資供應的能力,比空洞的安全承諾更具說服力。它精準回應了亞洲「中間國家」「要發展,也要自主」的核心訴求。 

3. 戰略確定性韌性:在動盪時代,最大的戰略資產之一是提供「可預期性」。中國通過國內政策的「長期主義」與恪守國際基本規範,試圖塑造 「確定性之錨」 的形象,與美國政策的搖擺與單邊衝動形成鮮明對比,為地區國家提供穩定的合作預期。

二、 內部測試:掌握「拆彈與導航」的藝術,化解房地產轉型危機

相較於外部博弈,內部的房地產轉型是一場更為複雜精細的「系統手術」。它要求同時具備「拆彈」的果敢與「導航」的遠見,在連環風險中尋求新生。 

「拆彈」之難,在於風險環環相扣:債務、交付、財政、預期相互傳導。真正的智慧在於建立 「可控拆解程序」:絕對優先 「保交樓」 以守住民生與社會信任底線;通過市場與法治手段,讓損失在股東、債權人、地方政府間進行痛苦但清晰的確認與分攤;運用更精細的政策工具(如將融資支持與項目交付進度動態綁定),避免剛性監管引發系統性窒息。 

「導航」之遠,在於必須徹底告別舊地圖,測繪三個新坐標: 

1. 行業本質重定義:房地產必須從拉動增長的「金融加速器」,回歸提供居住與社會服務的 「民生穩定器」。「三大工程」正是國家資本對這一屬性的直接定義,也是對發展公共責任的再明確。 

2. 市場邏輯深度分化:未來市場將徹底告別普漲神話,其命運與城市人口、產業深度綁定。政策必須放棄「總量調控」,轉向 「一城一策」 的精準模式,並配套財政轉移支付,管理不同區域的轉型陣痛。 

3. 信任體系重建:逐步推動現房銷售或嚴格監管下的按進度付款,是重建市場信心的終極制度基石。讓「所見即所得」成為新模式的信譽標誌。 

平衡「拆彈」與「導航」的關鍵在於 「時序」與「緩衝」。必須以「拆彈」行動穩住大局,換取實施「導航」戰略的社會空間;同時以「導航」創造的新需求、新就業,來吸納「拆彈」產生的經濟社會成本。其間,強大的 「社會政策緩衝墊」(如大規模再培訓、定向租金補貼、過渡性財政支持)不可或缺。這絕非單純的技術操作,而是一場觸及深層利益格局與社會契約的深刻調整。

三、 融合之道:在內外聯動與矛盾中校準航向

必須認識到,這兩場壓力測試並非各自為戰。它們在資源分配、政策優先序乃至風險傳導上緊密相連,並存在深刻的短期張力與長期協同。 ·

短期張力:構建外部金融韌性需要審慎推動資本市場開放,這可能與內部「拆彈」期所需的金融穩定與風險管控產生矛盾。當地緣緊張加劇時,資源與注意力可能向「安全」領域極端傾斜,從而延遲或擠佔內部轉型所需的長期投資。 

長期協同:內部轉型的成功(如建立健康的房地產市場、壯大中等收入群體)將夯實「系統韌性」的微觀基礎與內需支撐。反之,外部韌性的增強(如人民幣國際化、供應鏈話語權)則能為內部轉型創造更穩定的資源環境與戰略迴旋空間。 駕馭這種張力與協同,要求決策層具備頂層的系統動態平衡能力,防止「合成謬誤」,即好的政策因相互抵消而失效。這正是「治水」與「築路」哲學在實踐中最精微的體現。

結論:在治理模式的競爭中贏得未來

筆者認為這場雙重壓力測試,最終將升維為治理模式的競爭。美國的困境揭示,僅憑軍事與金融霸權,而無內部治理效能支撐,終將難以為繼。中國的應對則表明,其選擇的道路是通過 「內固韌性、外塑規則」 來實現發展與安全。 

房地產的「拆彈導航」,是對內部治理能力即跨部門協同、中央地方契約重構、社會預期管理的極限測試。構建面向外部的「系統韌性」,則是將內部實力轉化為地緣戰略資產、主動塑造安全與發展議程的能力展示。 

兩者合一,便勾勒出中國式應對複雜性的哲學:如同最高明的治水,非一味堵截,而是構建能夠涵養水源、調蓄旱澇的韌性生態;如同最富遠見的築路,非簡單遵循舊圖,而是敢於繪製並夯實通往新大陸的坐標。 通過這場在內外聯動中不斷校準航向的雙重測試,中國旨在向世界證明,一種基於內部治理革新、系統韌性構建與可持續共同發展的道路,不僅是可行的,更是應對這個動盪時代的必需。這或許是中國即將展開的最深刻、也最富建設性的探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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