善良無價，傳承有道：巴菲特最後的致股東信

近日，年屆九十五歲的「股神」華倫·巴菲特發布了其作為波克夏·海瑟威掌舵人的最後一封致股東信，並正式宣布交棒。這並非一份冰冷的公司公告，而是一封充滿溫情、智慧與人生洞見的告別與傳承之書。信中，筆者看不到叱吒風斯的投資巨鱷，只見到一位心懷感恩的長者，娓娓道來他對家鄉、友人、家人與國家的深情，以及對未來無限的期許。

巴菲特在信的開篇便明確宣布：「我將不再撰寫波克夏的年度報告，也不再在年會上無休止地講話。」他幽默地借用英式英語說，自己將「保持安靜」。公司的領導權將於年底正式移交給葛雷格·阿貝爾。

巴菲特對繼任者不吝讚美之詞，稱其為「偉大的管理者、勤奮的工作者和誠實的溝通者」。他更斬釘截鐵地表示：「我找不到任何一位CEO、管理顧問、學者或政府官員——你能想到的任何人都好——能比葛雷格更值得我託付你我的積蓄。」這份毫無保留的信任，源於他堅信阿貝爾不僅深刻理解波克夏的業務，更擁有在瞬息萬變的世界中持續學習與適應的能力。他期望，波克夏在未來一個世紀裡僅需五到六位CEO，並應遠離那些追求個人財富炫耀或建立商業王朝的領導者。

與此同時，他加速了其龐大的財富捐贈計劃，將巨額股份贈與子女管理的三個基金會。他強調，這一舉動並非對波克夏的未來有任何疑慮，而是基於一個現實：他的「意外長壽」使他必須加快步伐，確保子女們能在其「經驗與智慧的黃金時期」，而非垂暮之年，來有效地管理和分配這些財富，以最大化社會效益。

巴菲特用濃墨重彩的筆觸，深情回憶了滋養他近一個世紀的家鄉——內布拉斯加州的奧馬哈。他講述了自己1938年因闌尾炎險些喪命，卻在聖凱瑟琳醫院得到天主教修女們悉心照料的往事。他戲稱，自己甚至用姨媽贈送的指紋採集套裝，為所有照顧他的修女按了手印，幻想著將來協助FBI破案。這個天真爛漫的故事，勾勒出上世紀三十年代奧馬哈淳樸而充滿人情味的畫面。

他更以「奧馬哈的魔力」為引，串聯起他生命中的貴人：與他家僅隔一個街區的摯友查理·蒙格；將瀕臨倒閉的《水牛城晚報》打造成「現金牛」的史丹·利普西；為波克夏引入能源業務並成為慈善楷模的華特·史考特；以及曾住在他家對門、後來成為可口可樂總裁的唐·基奧。連同繼任者葛雷格·阿貝爾與保險業務的掌舵人阿吉特·賈恩，都曾與奧馬哈結緣。

巴菲特由衷地感嘆：「回顧往昔，我相信，無論是波克夏還是我本人，因為扎根於奧馬哈，都比我在其他任何地方發展得更好。」他將自己的成功極大程度上歸功於這片中心之地的價值觀、人脈與社區精神。

在信中，巴菲特展現出令人動容的謙卑。他毫不避諱地談論自己的「好運」。他寫道：「我生於1930年，健康、智力尚可、白人、男性，而且在美國。哇！謝謝你，幸運女神。」他清醒地認識到，這種先天優勢是「wildly unfair」（極度不公平的）。他反思，自己的姐妹擁有與他同等的智慧與更佳的性情，卻僅僅因為性別，在當時面臨著截然不同的人生前景。

他將自己的高壽歸功於奧馬哈的醫生們，稱他們至少三次拯救了他的生命。他調侃道，自己雖已放棄為護士們採集指紋的怪癖，但仍每週五天前往辦公室工作，享受與優秀同仁共事的時光。他坦然接受衰老，稱「時間之父是常勝將軍」，但依然保持著「我對人生的下半場比上半場更滿意」的積極心態。

在信件尾聲，巴菲特分享了最為樸素也最為深刻的人生智慧。

他勸慰人們不要為過去的錯誤過度自責，而應從中學習並繼續前行。「你永遠不會完美，但你永遠可以變得更好。」他鼓勵人們精心選擇自己的英雄並效仿他們，他本人心中的楷模是另一位傑出的CEO湯姆·墨菲。

他引用了一個發人深省的故事：炸藥發明者阿佛烈·諾貝爾，因在報紙上誤讀了自己的訃聞（報紙將其兄弟的死訊誤報為他去世），而被訃告中稱之為「死亡商人」的描述所震驚，從而立志改變身後名聲，創立了諾貝爾獎。巴菲特由此勸勉世人：「別指望報社也會搞錯你的訃告。想好你希望訃告如何書寫，然後去過值得這樣書寫的一生。」

他深刻地指出，偉大不在於累積巨額財富、聲名或權力，而在於以千萬種方式幫助他人。「善良沒有成本，但卻無價。」無論是否信仰宗教，「己所不欲，勿施於人」的黃金法則都是絕佳的行為指南。他寫道：「請記住，清潔工和董事長一樣，都是平等的人。」

在一個崇尚快速成功與個人主義的時代，巴菲特這封告別信，無疑是一份來自「奧馬哈」的淳樸智慧。他提醒我們，真正的成功，是在漫長的旅途中始終保持感恩與謙卑，是將財富視為改善社會的工具而非個人榮耀的勳章，是珍視身邊每一個人並恪守善良的黃金法則。筆者認為這份建設性正能量，不僅是一個時代的優雅落幕，更是對未來世代，關於如何過一個有意義人生的誠懇叮嚀。